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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岩】航程

神荼篇

“别害怕。别着急。我一直都在这里。我一直都在等你。”

1.

神荼对着电脑屏幕难得的有点懊恼。

本来是想写一会报告就给安岩打个电话的,结果一专注就忘了时间,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12点了。这么晚打电话肯定是不太好的,安岩应该也睡了吧,上次他跟安岩说不要熬夜,也不知道这个在他面前一向有点任性的小孩听话没有。

神荼叹口气靠在了椅背上,视线扫到桌面上的电子倒计时,笑得和安岩一样傻的笑脸,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是显眼的“100”。

神荼想起来他拿着这个去付账的时候,收银员居然还记得他,问他刚刚不是买过一个了吗,还问刚才和他一起的男孩子哪去了。他难得的有点窘迫,绷着一张脸假装淡定地应了一声说是,然后就沉默了,拿好零钱之后在那个年轻的女收银员有几分揶揄的眼光里落荒而逃。

好像只要扯上安岩,他就总是变得不像他了,会失去一向的从容淡定,会有无可奈何,甚至会变成话痨。唉,神荼又叹了口气,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心里记挂着这个小孩。

2.

所以现在要不要打个电话呢?神荼对着手机有点犯难。想想也好久没有和安岩打电话了,听听他的声音也是好的。

他和安岩打电话的习惯从他离开家来北京上大学的时候开始。从来没有离开过他那么远的小孩在机场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眼眶泛起点红,说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他记在心里,后来他们就一直保持着打电话的习惯。

有时候他打给安岩,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安岩打过来,大概一周一次的频率,在星期六下午,那天下午高三的学生不上课。

安岩从来都是有点话痨的属性,在他这个话少的人面前尤其如此。隔着电话,安岩可以滔滔不绝地讲上好久。他会讲他和死党江小猪又干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会讲最近学习怎么怎么样,复习到哪里了,会讲他觉得美女政治老师特别喜欢他,会讲最近学校各种翻修,到处都坑坑洼洼的……诸如此类。

神荼在电话这头听着安岩充满朝气的语调,好像也能看见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就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他的小孩在没有他的时候过的似乎不错。而也许倾听,是他能给的,最恰当的温柔,在他的小孩也要面对高考了的时候。

3.

只有一次是例外。在大概去年十月的样子,有一天晚上,他接到安岩的电话。电话接通,那一头的少年却不说话,他等着等着,终于担心地喊出安岩的名字,那两个字一出口,他就听见了那边少年带着哽咽的声音,他听见安岩喊他的名字,一句“神荼”,又没有了下文。

安静了很久,他终于听见少年再次开口,满满都是委屈和难过,“神荼……为什么……我觉得我已经很努力了……”

他听着少年翻来覆去地念叨这句话,话语都开始乱得不成样子,少年说为什么我看不见收获啊……我觉得我做的都没有意义……为什么我不能像你一样,毫不费力就能考得很好……

神荼只觉得心里泛起酸酸涩涩的感觉,终于在沉默中出声打断了少年的话,他说:“不是的。安岩。不是这样。每份收获都需要付出,你只是不知道,我也要很努力才能保持我的名次。做好每一个基础的部分,认真过每一个知识点,每天写题到很晚。我从来不是毫不费力。而即使你暂时看不见结果,但付出带来的收获是真实的。它在那里。”

电话另一头的少年没有再说话,他听着少年略带沉重的呼吸,猜测着这个小孩是不是在打电话之前哭过了。高三从来辛苦,更辛苦的是有时候看不到希望还要坚持。他懂安岩的感受,也正因如此才更加心疼。可他无法让他的小孩绕过去,他的小孩也终究要面对的。他能做的就是站在小孩身后,做他的小孩最坚强的后盾。

4.

今天是倒计时一百天啊,神荼看着电子显示屏上一跳一跳的数字,想时间过得真快。他一百天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好像也平凡无奇,日子一天天还是一样的过,每天的生活好像只剩下学习,回想起来都是一片模糊的光影。倒是一直记得很清楚,那时候高三的晚自习一直上到十点,安岩高二,晚上九点半就可以放学了,却坚持等他一起回家。

他在教室上自习的时候,安岩就在自己班级的教室里待着,写作业,或者看书,一直等到他下课。神荼一下课会马上去安岩教室找他,有好几次他都看到安岩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坐着,灯火明亮,却衬得少年背影单薄,让他没来由觉得有几分心疼。

好在安岩班级教室所在的教学楼也有高三的学生,灯会一直亮到十点半,不然神荼真不知道安岩该怎么度过这半个小时。不是没想过劝安岩先回家,只是他知道他的小孩向来倔强,认定了的事从不轻易变更,索性也不曾说出口,只是尽量早点走,在下课铃声一响起来的时候就拿起收拾好的书包出教室,跑到另一栋楼的二楼,整层楼只有一间教室还亮着灯,光线从窗户透出来投射在走廊上。他看着漆黑夜色中的一片温暖的明亮,加快了脚步走过去,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少年在安静地等待着他。

然后他们会一起回家。家并不很远,他们有时骑自行车,大多数时候还是走路,路灯的光洒下来,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上亲密地紧挨在一起。

路上安岩依然叽叽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和他分享他又有怎样快乐或不快乐的一天。有时候安岩也会问起他觉得怎么样,累不累之类的话,大大的眼睛里是一片好奇,掺了一点点担忧和关切。他也会觉得好笑,其实这并不是一个有价值的问题,但他依然把嘴角抿起一点小小的弧度来,朝他的小孩摇摇头。并不累,想到你在等我,一点都不累。

5.

温暖的回忆并未在岁月的风雨飘摇中褪色,却依然因时光流逝而显得遥远。上一次见到安岩,大概是一个多月之前了吧?神荼想起他寒假的时候本来想早点回去,他掂念着他的小孩,不知道他的小孩过的怎么样,会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他不在他的小孩晚上该一个人回家了吧?

他想他似乎总是这样,担心着各种其实并不太重要的琐碎事情,总逃不开安岩这两个字,心里沉甸甸装满的都是对这个小孩的牵挂。他迫切地想看见他,却没有料到会被学校的活动绊住,等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离过年只有一个星期了。

回来的那天晚上神荼掐着安岩下晚自习的时间在家门口等他,他们两家住对门,安岩一回来就能看见他。因为不确定回来的时间,他也没有告诉安岩他回来的确切时间,安岩看见他的时候会不会很惊喜呢?会不会高兴地扑到他身上抱住他?他想着小孩脸上会出现怎样生动而富于变化的表情,就忍不住轻轻地笑起来。

然而等到十一点安岩依然没有回来,他想着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可是看对面安岩家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样子。带着不安神荼进了自己家门,妈妈刚好从卧室里出来,看见他进门诧异了一下,随后很了然地问他是不是在等安岩。

从妈妈口中,神荼知道了安岩在九月正式开学之后就选择了住校,据他自己说是这样比较省时间。说这些的时候妈妈的语气也透出一点心疼来,她说安岩妈妈常常跟她讲起不知道安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从来都是走读生的小孩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听着妈妈的絮絮叨叨,神荼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有点难受,好像快喘不过气来,他的小孩啊,何必要这么决绝,他从来只希望他的小孩过得好好的,无忧无虑,不必面对生活的艰难,永远舒展开灿烂的笑脸。可是现在,他好像成为了他的小孩不顾一切努力的目标,哪怕很累很辛苦,一点都不像他的小孩以前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模样。

其实不用的,他在心里默默地想,不用努力地朝我走过来,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一直在我心里。不在一所学校又怎么样呢?这并没有什么,哪怕不在一座城市,哪怕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也没关系,因为我的心里早已经满满都是你。

6.

过年前三天的时候安岩终于放假回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神荼想着安岩应该很累,于是没有去看他,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才敲响了安岩的家门,开门的是安岩妈妈,手里还拿着锅铲,笑吟吟地拉着神荼进来,说着安岩这孩子又赖床,让他去叫安岩起床。

他正想说让安岩多睡会儿,眼角余光却瞥见安岩睡眼惺忪地从卧室走出来,一手揉着眼睛,一边抬起头来,看到他的时候眼睛忽然亮起来,蹦过来很开心的喊他的名字。

安岩妈妈又进了厨房,神荼拉着安岩仔细打量,看着看着眉头却皱了起来:“怎么瘦了这么多?”

少年确实是瘦了,珊瑚绒的睡衣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领口歪着,露出一边的锁骨,瘦得凹下去,仿佛能盛下一掬清水。

他看着安岩有点心虚的样子,眼珠子转来转去打着哈哈小声地说:“是吗?我还觉得我胖了呢,天天坐着都不运动……”

太过拙劣的应答,他听着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叮嘱他的小孩要多吃点,接着又想起来住校的事,他的小孩一定是一个人的时候不懂怎么照顾好自己。少年面对他的追问依然和他打太极,转而讲起来住校很好啊,省时间还和室友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说着说着嘿嘿地笑起来,看着傻得不行。

隔了那么久,神荼再一次真切地看见安岩才发现他的小孩已经变了很多,不仅仅是个子拔高,更是心理的成熟。他在安岩的房间里没有再看见那些安岩曾经视之如至宝的画具和吉他,疑惑的时候安岩主动开口解释:“我收起来啦!等高考之后再拿起来吧。”

神荼觉得有点难受,安岩是那样喜欢着绘画和音乐,他知道的,他知道安岩从来都有很多爱好,从来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丰富多彩。而现在,他的小孩会为了那个目标甘愿过着他曾经讨厌的重复枯燥的生活。

大概是见他脸色不太好,安岩又再次开口,脸上是明媚的笑意:“总要为了一些东西放弃另一些东西的,不是吗?何况只是暂时啦!”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神荼突然发现他的小孩其实已经成长了很多,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了。他的小孩,已经学会坚强勇敢地追求想要的东西,已经长成了眼神清亮似明星,脊背挺拔如青松的少年。

7.

再后来安岩的寒假很快结束,安岩回了学校上课,神荼的假还有一段时间,待在家里却难得的觉得无聊,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去学校看看安岩,也算刚好回来看母校。

于是下午的时候他带了饭去安岩教室,他以前打电话通知了安岩他会来送饭,他到的时候安岩正坐着刷题,嘴里还在和旁边的男生说着话,抬头看见他又是飞奔过来,然后接过了他手里的饭。

“饿死我了……”他的小孩微嘟起嘴朝他抱怨,他笑着只是催促小孩快点吃。看着小孩吃饭也是一个他为数不多的爱好,安岩吃饭的时候总是腮帮子鼓鼓的,像极了可爱的小仓鼠。他默默看着安岩一脸满足地吃着他做的饭,觉得这样好像也很幸福。

他一直在期待有他的小孩的未来。他在一个人的时候也想象过他们的未来,他想他已经在找房子,下个学期他会从学校宿舍搬出来,安岩来了他们可以住在一起,他可以天天给他的小孩做饭,他们会在没有课的时候一起去外面闲逛,或者在家看书看电影打发一下午时光。

想到这些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笑起来,他的小孩,从来都是他最美好的期待。

8.

神荼从回忆里抽身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深夜里寂静无声,他听着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想着还是不打电话,发条短信好了。

屏幕上的字符打出来又被删掉,来来回回纠结了很久,神荼依然不知道发什么好。感觉说什么都不太好,唉,他叹口气,扯上安岩,他这么果断的人也会纠结,真的是没救了吧?不过也不需要救,他想他甘之如饴。

手指在键盘上滑过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他在安岩的笔记本上看见过的诗,舒婷的《双桅船》,“不怕天涯海角/岂在朝朝夕夕/你在我的航程上/我在你的视线里”,隽秀工整的字迹,他想他应该懂安岩的意思。

“我等你。”终于发出去这条短信,神荼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又想起了他的小孩,他的小孩有明亮的眼神和灿烂的笑脸,他的小孩在全力以赴地奔向他的路上,而他一直在等待,他的视线从未离开。

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荼又发了两个字过去。

“晚安。”他轻轻念出声,对着自己,也对着遥远的另一个人。

晚安。好梦。我的安岩。

你的梦里有我吗?我的梦里一直有你。

而我们的梦,都会在未来某一天成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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